城市有廢墟，才是真正中國
羅馬帝國的輝煌與偉大只能從古羅馬的“廢墟”殘垣中發現。
古羅馬充滿著“廢墟”留下的記憶．如今到處都是破舊塌的城墻，損壞的雕像……盡管如此，舉世皆知古羅馬“廢墟”就是羅馬的財富。安東尼諾與法烏斯蒂納神廟散落的石塊．見證了安東尼諾與他妻子法烏斯蒂納的愛情：也許君士坦丁曾經在馬森齊奧堂的墻壁前駐足沉思：蒂奧斯庫雷神廟僅存的三根石柱歷經千百年依然矗立；還有薩圖爾諾農神廟殘破不堪的大門仍然保持著當年的莊嚴……由此可見，古羅馬殘存教堂、宮殿、市場、浴室和凱旋門見證偉大的羅馬人勇于創造出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也同樣敢于保留下這些歷史的塵埃，不得不讓人承認他們寬廣的胸懷和著實的遠見。
與古羅馬同一時期的中國漢朝．也曾經擁有與古羅馬并駕齊驅的建筑與城市輝煌。設想，如果我們至今在漢朝都城長安保留了一片見證當年國家皇城與宮殿的遺址“廢墟”。如今西安將可以使整個世界更為清晰、準確了解古羅馬時代的漢朝中國，也可以成為見證古代中國最偉大的歷史象征。
凡是到歐洲旅游的中國人無不為各地城市所保留的歷史“廢墟”及其街道、建筑、城墻、要塞和景觀而震撼：進入網路信息時代的國家何以到處沉浸于充滿歷史情調與氛圍的環境?站在一座座“廢墟”面前并沒有感到歐洲的衰落。相反，卻看到現代歐洲從歷史所吸取的精神與智慧，深感見證于歐洲歷史“廢墟”的遺址如何孕育出現代歐洲文明。
同時，反思中國的城市．我們曾經建立過與古羅馬同一時代在世界城市之林同樣偉大的建筑與城市．也曾經經歷與古羅馬帝國時代及古代歐洲幾乎相同規模的戰爭，但是，為什么我們至今卻沒有保存與古羅馬以及歐洲同類的城市“廢墟”呢?!
中國城市是否需要二次大戰的“廢墟”見證
二次大戰給中國城市帶來史無前例的摧毀性災難，多少具有國家及歷史價值的名勝、建筑、城垣、要塞毀于戰火，有的被徹底化為灰燼，但許多城市卻留下一些戰爭“廢墟。戰后在清理戰場直至城市復興建設中，許多擁有見證國家歷史以及二次大戰創傷的“廢墟”沒有得到及時與必要的考證，幾乎先后被清除一空．“廢墟”遺址陸續被新建筑與新工廠覆蓋。
或許：見證中國經歷史都被濃縮與封存在各類碑、展覽館、博物館和電影院內,人們所接觸的主要由照片雕塑、美術作品及電影組成的歸納信息．但這僅僅史的通常記錄方式而已。在我們的城市還保存與這些照片、遺物、雕塑、美術作品及電影密切相關的戰爭“廢墟”，將可以讓后人在實地了解更為完整、真實的歷史。也可以全方位獲得見證中國的真實歷史紀錄。
作為二次大戰的戰敗國德國與日本．以保存戰爭“廢墟”向后人昭示他們的戰爭罪行、見證發動二次大戰的罪惡歷史，同時也表達德國與日本人民渴望和平的心愿。
二戰往事在德國雖然早已成為過去．但在西柏林的庫當大街一側靜靜矗立的威廉皇帝紀念堂“廢墟”還在無言地訴說著城市歷史。當年以紀念威廉一世皇帝的顯赫建筑如今已作為“廢墟”成為柏林乃至整個德國的標志。其意義遠遠超出一座建筑、一處遺跡的內涵。1891 年，威廉皇帝紀念堂建成之際。誰也不曾預料百年之后這座建筑卻成為“廢墟”，而名聲遠高過于當年。
威廉皇帝紀念堂于1943年毀于戰火，當年西柏林市政府曾經計劃將紀念堂“廢墟”鏟平，此項計劃立即引起了20世紀50年代西柏林市民的抗議．以致紀念堂“廢墟”被保存下來作為歷史見證。不久，緊鄰紀念堂“廢墟”一側建成一座新教堂．現代建筑的洗練與表層同一肌理更加襯托出“廢墟”的歷史魅力．如今新教堂與“廢墟”并立．向人們更加生動地述說柏林的昨天、今天與明天。
作為日本廣島和平紀念公園的歷史標志．廣島縣產業獎勵館銹蝕的穹頇鋼筋和斷壁殘垣“廢墟”，能夠讓歷史重回60多年前原子彈爆炸的時光與現場。廣島縣產業獎勵館為捷克建筑師簡•勒澤爾設計的一座新古典主義框架結構鋼筋混凝土建筑。原子彈爆炸后，以爆炸中心為圓心，半徑2公里范圍之內的建筑幾乎全部消失。產業獎勵館雖然被毀，但卻是爆炸中心區附近在沖擊波之后沒有倒下的建筑“廢墟”。戰后廣島市將產業獎勵館“廢墟”保留下來作為原子彈爆炸事件的歷史見證。
城市“廢墟”才能見證中國
中國城市的歷史可以歸納為一部中國城市戰爭史。有史可證，從春秋戰國時代的列國之爭到20世紀40年代解放戰爭的三大戰役．絕大部分戰場都在城市。甚至可以這樣認為，歷史上幾乎所有戰爭的主要爭奪目標都是城市。
歷代金戈鐵馬馳騁東西南北兵臨城下、無論是守城還是攻城，都留下以城市戰場為主題的千古史詩：從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到諸葛亮的“空城計”，從羅成“夜打登州”到李自成鐵騎進京，從辛亥革命的武昌起義到日寇“南京大屠殺”，從十九路軍血戰廣州黃花崗到解放全中國的城市攻堅戰，均在不同時期留下數不勝數的戰爭“廢墟”。無論是飽經戰火的城廓街區還是面目全非的碼頭車站．還有那些飽受戰爭創傷的學校、醫院、孤兒院和圖書館。盡管當時滿目“廢墟”．甚至讓人感到悲憤、悲傷與凄涼。但是如果我們站在城市歷史的臺階上俯視這些戰爭“廢墟”，就可以意識到，正是這些戰爭“廢墟”成為城市歷史的真實見證：也正是這些城市戰爭“廢墟”足以見證中國解放而邁向獨立自主、自強崛起至和諧社會偉大的歷程。
城市是國家文明的標志。作為世界四大文明體系的中國歷史全部貫穿于歷代城市之林。城市的進步與偉大并非僅僅體現于現代建筑及其新開發區，而城市的文脈、精神、內在力量與偉大紀錄卻深深地蘊涵于歷史文化、土地、空間及其具有見證價值的“廢墟”。但是，我們一度對城市歷史卻形成誤區：對那些擁有歷史見證價值的城市“廢墟”，在觀念上出現兩個極端??一方面以摧枯拉朽之勢一概予以徹底清除，另一方面則計劃乃至著手重金重建。譬如，多年來“重建圓明園”之聲不絕于耳，爭議四起。事實上，“重建圓明園”不禁讓我們聯想到“重建古羅馬”！或許圓明園“廢墟”見證北京、見證中國的歷史價值遠遠大于“重建圓明園”。當我們面對圓明園“廢墟”，我們才可以真實地感受到民族的歷史恥辱，才可以從內心深處真正地激起愛國情懷。中國只有強大，戰爭“廢墟”就絕不會在我們的城市再次出現。(作者是武漢大學城市設計學院教授、院長。)
編輯：xuan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