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南京老城南:一場注定的敗仗
令拆遷戶不解的是,搬遷合同上面所有的明細都是空白,拆遷辦的人除了讓他們簽名,什么都不讓填。而且應該由居民留存的一份也在簽名之后一并收走。
在“領結款單據”上,雖然有“門牌”、“戶主姓名”、“使用面積”、“自行過渡費”、“搬家補助費”等多項明細,但拆遷戶只需要在“領款人”處簽名,其他什么都不準填。
8月3日下午,泰倉巷的一位80多歲的老奶奶被人攙扶著來見記者。據她說,她不愿意簽字,但是三個拆遷辦的人一起架住她,抓住她的手簽下名字來。
居民們感嘆,拆遷辦給的選擇不是一就是二,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縮水的規劃
“看不到希望。”8月2日上午,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周學鷹直言不諱地說,“城市規劃這么多年,得不到執行。”
6月6日,在聯合調查組與專家的座談會上,他怒斥在場的南京市政府官員和負責老城規劃的專家:“為什么規劃在執行的時候,變成除了文保單位之外,其他的都拆光了呢?這樣的規劃,農村的拖拉機手也能做。”
就在幾天前,《南京市城市總體規劃(2007-2030)》草案剛剛結束公示。與2003年《南京老城保護與更新規劃》相比,新規劃中的保護范圍縮水過半。
如果以此為標準,目前這些爭議中的拆遷都將順利地“合法化”。“這是一份釜底抽薪的規劃。”薛冰說。
7月30日下午,他代表7位專家向南京市規劃局提出舉行聽證會的申請。按照原計劃,這份規劃草案將于8月下旬提交人大審議。
“說白了,就是要那塊地。”周學鷹說。
根據這一草案,以南捕廳片區為例,除了甘熙故居所在地4號地塊繼續被作為歷史街區來保護外,其余三個地塊都由于不符合“歷史文化街區內文物古跡和歷史建筑的用地面積宜達到保護區內建筑總用地的60%以上”而被重新定位為風貌保護區,將為房地產開發預留了條件。
但據新華社記者調查,這三個地塊的土地使用權大多已經出讓,用于建設別墅、會所、酒店式公寓等的高檔房地產項目。
“說白了,這是利益的問題。”在周學鷹看來,老城南的問題不是文物保護與發展的矛盾,只有利益,是極少數人的利益與大多數人的利益之爭。
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以致總理的批示也沒有發揮預想中的效力。對這些拆遷戶來說,楊國順心中的困惑并非他獨有。
出生于南京的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博士生姚遠正在關注中國的舊城保護運動,其中尤以北京、南京兩座古都為主。
他認為,老城南的未來,“要么被徹底拆掉,變成新的,無非是假古董或者大樓,但總之都和歷史無關。要么變成一座空城,居民被騰空,為富人讓地方。”
他解釋說,在學術上,后者叫做gentrification,即紳士化。把舊城中心區變成富人區,窮人和富人之間以城市空間作為劃分身份的依據,而且讓貧困差距固定化。
此前,已經有當地官員給老城南的居民貼上了貧窮、文化程度低等標簽。在拆遷談判中,居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詰問,“每個月1000多塊錢,還想住在城里?”
“無論哪一種命運,都是不能接受的。”姚遠說。他認為,必須留下城與人,城市的居民傳承了文化,空間是文化的載體,民俗也是文化的體現。
周學鷹、薛冰等人提出了三個方案:愿意搬遷的,房子交給政府,拿補償;想留下的,經專家評審提出意見,政府和原住民按照一定比例出資維修;想留下,不想動手的,由政府修繕好后,住戶出租金。
周學鷹提出可以通過降低居住密度、增加現代生活設施、改善居住環境等手段來改變居住條件和生活質量。但這些都是費心費力的事兒,不那么立竿見影。
“辦法不是沒有,就看政府愿不愿意做。”薛冰說。他無比悲涼地寫道,“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激烈對峙中,專家們敗局已定,南京市民敗局已定。”
編輯:roy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