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大學為什么難以培養出杰出的人才？我們和世界一流大學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關鍵反映在學生的水平上。一流大學一定是將育人放在第一位的，育人第一、學業第二。”在接受《中國科學報》記者采訪時，中國科學院院士、復旦大學原校長楊福家如是說。

　　近日，楊福家應重慶市科協之邀，參加“2012年科學道德和學風建設宣講教育報告會”，并接受了媒體專訪。這位著名的核物理學家2001年起擔任世界知名高等學府——英國諾丁漢大學第6任校長。

　　幫學生發現“火種”

　　長期以來，中國的大學招生一直將學生分為一本、二本、三本。對此，楊福家認為這會人為地造成學生自卑，違背教育規律，不利于育人。因為，“同學的差異不在分數，而在頭腦中的火種不一樣，而發現火種不容易，有一個過程”。

　　什么是火種？楊福家舉了這樣一個例子：一個家庭有兩個女兒，妹妹考進了全國有名的醫學院，家里都引以為榮。姐姐只考了個專科，被家人看不起，但她酷愛園林設計并堅持夢想。一個偶然機會，姐姐的丈夫出國訪學，她去陪讀學起了服裝設計。酷愛園林設計，怎么學了服裝設計？自信且有獨到見解的她說：“都是設計呀！只不過一個是在地上畫圖，一個在面料上畫圖而已。”

　　畢業后，姐姐被一家很大的設計公司看中了，從事的卻是建筑設計工作，但一年后就“騰飛”了。她的靈感與專業水平讓開發商折服，在業界影響很大，后來還拿到了美國很難取得的建筑設計師執照。“這就是她的‘火種’被點燃的效果。”楊福家說。

　　這樣的“火種”又該怎樣發現呢？楊福家希望所有大學都重視第二課堂，給學生實踐機會。“當有人問耶魯大學校長為何該校能產生那么多總統時，他回答說：我們有250個社團，就有250個小的領袖，這些小領袖以后都有機會成為大的領袖。”這樣的回答值得我們思考。

　　楊福家當復旦大學校長時，第一句話說的就是：給年輕人更多機會。他希望大學要為年輕人創造更多的機會，也希望大學生要抓住機會。在目前他兼任校長的寧波諾丁漢大學，第二課堂就被廣泛開展，且都是小班教學。

　　一流不在速度，而在學生水平

　　著名物理學家楊振寧有一次在重慶考察時，曾經為一所中學題詞：寧拙毋巧。他解釋說，這“拙”，就是要靜下心來，耐得住寂寞，因為學問來不得半點虛假；這“巧”，就是投機取巧，面對多元化的選擇，抵擋不住誘惑，心生浮躁。

　　楊福家在談到中國教育的問題時則用了四個字：力戒浮躁。

　　他直言，中國大學擴招有其積極的一面，但錯在結構不合理。北大、清華、復旦這樣的研究型大學就不該盲目擴招，應保持高標準的門檻，確保招到真正的研究型人才。以職業教育為主的高校才該擴招，發達國家的職業學校發展都很好。

　　“盲目建大樓、建大學城，是又一個浮躁的表現。”楊福家說，“一流不在大樓，不在速度，而在你培養出來的學生的水平。”他強調，在世界一流大學，本科教育始終都是第一位的，科學研究則在其次；大學要辦好，教師的首要任務是育人，教師要與學生親密無間，要重視課堂交流，“但現在國內高校普遍是論文第一，而非育人第一。一流教授在干啥？在作研究。當年我在復旦被破格提為教授時，蘇步青老校長就提醒我：你是教授，該去上課！”

　　除了上課，老師還必須和學生打成一片。楊福家在多種場合說，國內很多高校在學習世界一流高校的經驗時，得到更多的還是皮毛而非實質。“歐美高校本科教育的精華在于‘住宿學院’。有一批知名教授住在里面，擔當學生的導師，而首席導師應該是德高望重的權威學者，他們是‘又高又大的人’。”楊福家引用耶魯大學校長RichardLevin的話說：“耶魯的王牌就是住宿學院。”

　　學術不端，怎么處理都不過分

　　弄虛作假、行為失范、剽竊抄襲等嚴重違背科學精神和道德的學術不端行為，正在中國高校蔓延，嚴重損害學術形象，敗壞社會風氣。對此，楊福家深惡痛絕，用他的話說就是：怎么處理都不過分。

　　在接受采訪時，楊福家不點名談到了今年7月發生在國內的“教授造假案”。對這種行為被查核實后只給予開除處分的做法，他認為“很不夠，應該剝奪其在中國所有大學任教的權利”。理由很簡單，一個弄虛作假、連最起碼的誠信都不要的人，還配做老師嗎？

　　“誠信是教育的頭等大事，只有用最嚴厲的處罰，才能治理好學風。”楊福家無論是接受記者采訪，還是在科學道德和學風建設宣講教育報告中，都用大量例子來證明國外高校對學術誠信和尊重知識產權的重視程度。美國波士頓大學的一位教授，在一堂課的最后用一句很有文采的話作為結語。誰知一同學下課后向院長反映，這句話出自他人并非教授原創，而教授并沒有表明出處。教授得知此事后，當即辭職，當地媒體也報道了此事。“這在中國，會被人認為是小菜一碟、小題大做，但在國外卻是很嚴重的大事。”楊福家說。

　　一流大學應將育人放在第一位，育人則要以誠信為本。楊福家認為，我們培養的人不僅要在專業上非常出色，而且要具備全面的知識，擁有高尚的道德，這樣才能成為社會的領軍人物。他在做復旦大學校長時，就采取了非常有力的措施來制止剽竊，嚴懲作弊。他說：“誰作弊，就退學；上午作弊，下午退學。無須校長審批。”據報道，他一上任校長，20個作弊的學生都退學了。因為在他看來：追求真理，誠信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