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雄安新區的設立舉世矚目，吹響了探索綠色發展模式的號角，也拉開了城市開發建設新模式的序幕。雄安新區區位優勢明顯，交通便捷通暢，生態環境優良，資源環境承載能力較強，現有開發程度較低，發展空間充裕。作為繼深圳經濟特區和上海浦東新區之后的第三代新城區代表，雄安新區定位為綠色生態宜居新城區、創新驅動發展引領區、協調發展示范區和開放發展先行區，對于集中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探索人口經濟密集地區優化開發新模式，調整優化京津冀城市布局和空間結構，培育創新驅動發展新引擎，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

　　但是，一些擔憂的聲音也出現了。有人認為，作為一個靠固定資產投資發展的新區，一旦停止輸血，幾年后可能會出現萎靡，甚至變成一座宜居的以白洋淀為中心的生態城。言下之意是，雄安新區只是個生活的城市，而不是個生產的城市。還有人擔心雄安新區是否會是不斷占用空間、向周邊無限擴大的攤大餅模式的重演。不僅無法避免大城市病，而且會毀壞原本脆弱的、被譽為“華北之腎”的白洋淀及其周邊的生態環境。

　　回顧30年來我國一些城市患上的大城市病，就會發現這些擔憂并非完全沒有根據。如何以生態文明的視角，真正貫徹國家探索城市建設新模式的精神，把雄安新區建設成綠色發展和特色城鎮化的新樣板，是規劃者、設計者和建設者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世界著名后現代建筑哲學家、生態建筑之父保羅·索拉里設計的建設性后現代生態城——阿柯圣地或對此存在一些借鑒意義。索拉里認為，未來的后現代生態城必須遵循盡量減少占用自然空間、功能完善、可持續3個原則。從生態的角度來看，它可以減輕人們對化石能源的依賴、節約對土地和其他物質資源的占用、有利于農業生產和自然資源保護；從設計理念來看，索拉里的生態城市構想可以解決許多城市病問題，包括交通擁堵、空氣污染、人口和自然資源壓力等問題。

　　索拉里生態城的核心理念是瘦型、線性動脈。目前城市主要依靠公路交通，公路的四面延伸與攤大餅的城市結構是一脈相承的。當人口和車輛增加到一定程度，必然出現交通擁堵和車輛尾氣造成的空氣污染等問題。索拉里反對以汽車和公路交通作為城市的主要交通方式，因為公路系統占用太多土地。

　　索拉里所設想的瘦型城市強調空間的緊湊，他把美國西部典型的一家一幢別墅的居住方式視為罪惡，主張建設高層、多功能的城市基礎設施，認為理想的人類城市必須是立體、空間緊湊、功能復雜完善的，而不能是肆意占用空間、向周邊無限擴大的攤大餅模式。將城市建成線性的好處是，生活在線性城市里的人們很容易從兩側走出城市，進入大自然，接觸到田地、原野、森林、湖泊等。這樣的環境不僅易于人們舒緩精神壓力，同時也可以實現農產品本地生產本地消費，縮短人與自然之間的距離，縮小城鄉差距。

　　從這個意義上，索拉里的阿柯圣地生態城無疑是一座體現了建設性后現代理念的城市。說它是后現代的，是因為它是對建立在汽車輪子上的、以物為本的高耗能高污染現代城市的超越；說它是建設性的，是因為它旨在打通城鄉之間、城市與自然之間、城市各部分之間、城市居民之間的隔膜，追求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以及城市與鄉村、工業與農業的共榮。在索拉里看來，美國這個世界上城市化最發達的國家，之所以是“地球上最孤獨的地方”，在很大程度上緣于這種阻隔。用中國著名作家、《無土時代》的作者趙本夫的表達就是：城市用鋼筋水泥瀝青磚塊等現代物質將土地覆蓋，徹底切斷了人與土地的關系，所有污濁之氣無法被大地吸納排解，一團團在大街小巷飄浮、游蕩、匯集、凝聚、發酵，瘴氣一樣熏得人昏頭昏腦，吸進五臟六腑，進入血液，才有了種種城市文明病。

　　在索拉里的生態城中，自然環境和居民的生活進程之間是和諧互動的。人們無需汽車一類的交通工具，工作單位和住所的距離原則上要求步行可以到達，遠行則有輕軌。太陽能可以滿足大多數甚至所有人的需要，制造業產生的熱能可以轉化為可利用的能源，可以減少建設停車場節約大量的土地。這是一種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的生態文明城市。

　　在城市內部建設上，阿柯圣地始終貫徹一個“通”字，就是城市與自然相通、工作場所與生活場所相通、工作場所與娛樂場所相通。索拉里的辦公室和臥室就是相通的，辦公室在一樓，臥室在二樓，辦公室里有一架梯子，上去是臥室，下來即可辦公。自然與人、人與人之間也推崇互通有無，因此生態城講究的不是擁有，而是共享，用更少的物質資源實現更多的目標。一戶人家或許只能擁有一個小游泳池、一個小花園，但是一個社區的居民可以通過共享的方式共同擁有一個大的游泳池、一個更大更好的花園。以節約自然空間、節約資源能源為原則的生態城使人們共同享有，卻不必擁有。在阿柯圣地，那個碩大的木工車間和游泳池，就是供所有居民共同分享的，公平正義原則在這里表現得淋漓盡致。人們可以在城市這個共同體中，共同生活、學習和工作。

　　由于國情不同，雄安新區建設自然不能照搬索拉里設想的生態城模式，但它無疑為我們在生態城市建設上提供了啟示。首先，雄安新區建設可以考慮以白洋淀為中心，采用分層環狀線性的瘦身城市構思，以軌道交通和公交連接。

　　其次，解構城鄉對立，使城中有鄉、鄉中有城，城鄉互哺，重現澄塘霞影、婀娜的花卉、清新的空氣……真正體現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

　　再次，最大限度地使用新能源，并以大數據和現代生物科技為依托，弄清廢物、垃圾的去處。每塊建筑材料都能回收，使其無害地融入生態系統的循環鏈條中，打造無廢物城市。

　　最后，大力推行資源共享，通過互聯網共享能源、信息和實物，提倡一屋多用。借鑒這些生態思路，有助于將雄安新區建成中國生態文明建設中一個劃時代的地標。

　　（作者王治河系美國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常務副院長，賈衛列系北京生態文明工程研究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