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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景觀的詩意
內(nèi)容摘要 人本應該在大地上詩意地棲居，但當代城里人在追求異常景觀的過程中，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大地，失去了我們本當以之為歸屬、藉之以定位的一片天地，因而使棲居失去了詩意。景觀設計的首要任務是回到土地，從人與土地的關系中，找回尋常景觀。這需要中國當代設計師和開發(fā)商進行設計思想的革命。 1 詩意與詩意地棲居 海德格爾把做詩的本質(zhì)理解為人在大地上的棲居，棲居的本質(zhì)也就是做詩的本質(zhì)，“做詩首先把人帶上大地，使人歸屬于大地。”因此，基于現(xiàn)象學派的觀點，棲居的過程是認同于腳下的土地，歸屬于大地、并在天地中定位的過程，棲居使人成為人，使大地成為大地， 棲居使人的生活具有意義，這樣的棲居本身具有詩意。 郭熙說：“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居者，有可游者……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為得。何者？觀今山川，地占數(shù)百里，可游可居之處，十無三四，而必取可居可游之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謂此佳處故也。故畫者當以此意造，而鑒者又當以此意窮之。”無論是作畫或賞畫，實質(zhì)上都是一種卜居的過程。中國古代藝術家所追求的詩情畫意與海德格爾對其棲居的理解不謀而合。 從細部來看，英國人對景觀的詩情畫意有更為具體的認識。早在18世紀下半葉，英國畫意風景學派（the picturesque school）就認識到，那些“園林化”的所謂“漂亮”的景色，如修剪整齊的人工草坪、花卉、光滑的河岸是沒有詩情畫意的，是不能入畫的，而只有豐富、 “粗糙”的自然形態(tài)的植被和水際景觀才有畫意和詩意，才能為人類提供富有詩情畫意的感知與體驗空間。 所以，無論東西方，無論從哲學高度、從空間結構，還是從景觀的構成和細部，富有詩意的景觀體驗，總是將人帶回大地，回到人對于土地的真實的歸屬與認同。 然而，我們并沒有得到本質(zhì)上應該是“詩意的棲居”在大地上，而是“非詩意的”占用住宅而已，只因為我們本質(zhì)上并沒有回到大地。“一種棲居之所以會是非詩意的，只是由于棲居本質(zhì)上是詩意的。人必須本質(zhì)上是明眼人，他才可能是盲者。” 2 詩意的喪失：異常景觀的泛濫 在當今快速的城市化進程中，我們得到了房子，卻失去了土地；我們得到了裝點著奇花異卉、亭臺樓閣的虛假的“造景”，卻失去了我們本當以之為歸屬的、籍之以定位的一片天地，因而使我們的棲居失去了詩意。具體來講，這種“盲目” 和自我的失去，主要體現(xiàn)在4個方面： (1)認同古典中國的封建士大夫景觀 誤認古代傳統(tǒng)可以代表當代中國人的民族身份，于是一談到民族文化傳統(tǒng)便不離大屋頂，一談到當?shù)仫L格便是亭臺樓閣、小橋流水； (2)認同古典西方的景觀 誤認高貴典雅的巴洛克景觀可以標榜自己出眾的身份，于是便有了“羅馬廣場”和“威尼斯花園”； (3)認同現(xiàn)代西方的帝國景觀 誤認為只要是現(xiàn)代的形式，便有現(xiàn)代的意義，于是有了國家大劇院，有了CCTV大樓，當然還有那些不勝枚舉的城市廣場、“景觀大道”、“世紀大道”之類； (4)認同現(xiàn)代異域的景觀 誤認奇花異卉奇景就可以產(chǎn)生美，于是便有了北方街頭的塑料椰樹和熱帶棕櫚樹。 這4個方面的盲目認同，從時間維度上、或是在空間維度上，失去了作為此時此地人的自我，也失去了大地的本真。我將這種“盲目”上升到生命的意義和民族身份的危機。面對這樣一個危機，現(xiàn)代景觀的設計或風景園林必須重新回到土地，歸還人與土地的本真，找回棲居的詩意。 3 “白話”時代的呼喚：尋常景觀 海德格爾把語言、做詩和棲居建立起了聯(lián)系，郭熙把景觀的詩情畫意與可居性聯(lián)系在一起，而景觀的深層涵義就是人類的棲居地。這使我今天可以用同樣的聯(lián)系來討論現(xiàn)代景觀的詩意。這要回到中國歷史上的一場偉大的革命，那就是新文化運動。如果我們回憶一下85年前的民族生存狀態(tài)，就可以明白當年民族身份和民族存亡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正是在這樣的危機意識的驅(qū)使下，陳獨秀、李大釗、魯迅、胡適等人倡導了新文化運動，力圖從思想文化的根本上解救中華民族。這場運動在語言文學領域取得了革命性的成果，那就是對文言文的革命和白話文的推廣。胡適當年對文言文批判到:“吾國文學大病有三： 一曰無病而呻。哀聲乃亡國之征，況無所為而哀耶？ 二曰模仿古人。文求似左史，詩求似李杜，詞求似蘇辛。不知古人作古，吾輩正須求新。即論畢肖古人，也何行尸贗鼎？‘諸生不師今而師古’，此李斯所以焚書坑儒也。 三曰言之無物。諛墓之文，贈送之詩，固無論矣。即其說理之文,上自韓退之《原道》，下至曾滌生《原才》，上下千年，求一墨翟、莊周乃絕不可得……文勝之敝，文學之衰，此其總矣。” 所以他宣告：“死言決不能產(chǎn)出活文學。中國若想要有活文學，必須用白話。” 中國的白話文絲毫沒有減弱現(xiàn)代中國文學家對詩意的表達，從艾青:“為什么我的眼常含滿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中，我們感到了土地的詩意;從徐志摩的“這時間我身旁的那顆老樹，他蔭蔽著戰(zhàn)跡碑下的無辜，幽幽地嘆一聲長氣，像是凄涼的空院里凄涼的秋雨”中，我們也體驗到了關于天地—時間—老樹和人的詩意。同樣，現(xiàn)代土地的詩意，絕不可能在封建士大夫的古典園林語言中尋找，更不能在古典西方的巴洛克景觀中尋找，現(xiàn)代土地的詩意在于活的尋常景觀。 借用新文化運動的精神，我們要呼號：中國要有活的城市、活的景觀、活的居住空間，也就必須用“白話文”，這個“白話文”是什么：就是尋常景觀。這種尋常景觀體現(xiàn)的是“足下文化與野草之美”；這種尋常的景觀，可以使我們回到土地，找回自我。因為，對異常景觀的追求，最終使我們遠離大地、遠離真實的自我，使我們的棲居失去了詩意。 作為開啟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標志的“五四”運動已經(jīng)過去85年了，而中國的城市，特別是中國的園林，或者在某種意義上說，中國的設計學，卻似乎沒有受到“五四”精神和新文化運動的洗禮。我們的城市、建筑和景觀，如同當年胡適批判過的文言文一樣，充斥著“異常的景觀”，或稱之為景觀的文言文。它們言之無物，無病呻吟；遠離生活、遠離民眾，遠離城市的基本功能需要；它們不但模仿古人，更好求模仿古代洋人和現(xiàn)代帝國洋人。看那些遠離土地、遠離生活的虛偽而空洞的所謂“詩情畫意”的仿古園林，交配西方巴洛克的腐朽基因，附會以古羅馬廢墟和圓明園廢墟的亡靈，再施以各種庸俗不堪的、花枝招展的化妝之能事，便生出了一個個中國當代城市景觀的怪胎。 我們應該像當年新文化運動的先輩訃告文言文的壽終正寢那樣，訃告異常景觀的結束： 別了，那深宅大院中“殘月”、“敗荷”的詩情畫意，那“拙者之政” 和“網(wǎng)師之隱”的虛偽，那九曲廊橋步移景異的無謂和空洞所反映的失意士大夫的扭曲心靈； 別了，那壯麗的西方巴洛克式的廣場、景觀大道和高聳入云的紀念碑，那建立在刮取揮霍民脂民膏的景觀。它們將隨著“萬歲，萬歲，萬萬歲”年代的結束，而壽終正寢； 別了，那寄生著占有一切和統(tǒng)治一切欲望的現(xiàn)代西方帝國式的景觀； 別了，那花枝招展的慶典式的景觀，那搜奇獵珍和金玉堆砌的暴發(fā)戶式的景觀； 新時代終究會迎來新的景觀，那充滿當代詩情畫意的尋常景觀。 4 尋常景觀的詩意: 鄉(xiāng)土北京 案例 公元1153年，金王朝在北京建立中都，850多年來，北京便一直籠罩在金碧輝煌的宮殿廟宇所構成的景觀之中，對這種非常的帝王景觀的紀念，幾乎充斥了我們所有的城市設計，以至于讓世人忘記了尋常的北京———那更真實和平民的北京。于是，我發(fā)現(xiàn)了尋常北京的景觀……那根植于千萬年古老北京土地上的景觀：無垠而平坦的華北平原，曾經(jīng)肆虐的風沙災害，春夏秋冬的分明四季，勤勞智慧的平民百姓，在這片土地上寫下了獨特的景觀———高高的白楊林網(wǎng)，系統(tǒng)的灌渠荷塘，方整的旱地水田，多彩而慷慨的五谷，連同那四合的院落———這便是尋常而真實的北京大地。它流露著樸實而偉大的氣概，它以鄉(xiāng)土北京的姿態(tài)，接納每一位居住這片土地的人們。 結 語 這是一個告別帝王和英雄的時代；這是一個拋棄帝國和封建主義的時代。科學和民主、人文生態(tài)理想在催生設計學科的革命。它將使我們徹底拋棄異常景觀。重新回到土地，尋找尋常的景觀，那里潛藏著無窮的詩意，它將使人重新獲得詩意的棲居。
編輯：xuan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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